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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/03/06

第二百二十四期:《一掬蜜枣》

一掬蜜枣

作者/李玉红
第一次吃蜜枣是我八岁那年。一次,父亲从北京出差回来,进门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纸包,笑呵呵高举过头,让我猜是什么。


父亲边说边蹲下来抱着我。打开纸包,看着那又黑又小、满是褶皱的“羊粑粑蛋儿”般的东西,我不敢吃。父亲笑着拿起一颗放在我的嘴里。生活贫困的年代,那是极少看过或者吃过的食品。至今我依然忘不了,它甜甜软软的的滋味儿,一直萦绕在我的记忆之中。  


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果实,高兴得手足舞蹈,腻在父亲的后背上不肯下来。蜜枣的味道,从此扎根于心底,着实甜美了我童年一段美好的时光。  


去年冬天,七十七岁的父亲脑血栓复发,卧床不起。严重的小脑萎缩导致间歇性记忆丧失,影响了进餐时的吞咽功能,只能以流食为主,大小便失禁。  


病床前,看着父亲混沌的样子,目光飘渺,像雨,又像风,我的心一阵阵揪着般的痛。握着父亲的手,我轻轻地呼唤着。每次,父亲都有感知,用力握一下我的手。我知道,他忘了很多事,也忘不了对儿女的牵挂。  


父亲的白发,在医院清冷的灯光照射下,越发刺眼,深深地刺痛了我。遥想当年,三尺讲台前父亲一站就是几十年。为了我们,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,每天往返十多里路去上班,却没舍得为自己买一辆自行车。那时,父亲像一棵伟岸的白杨,与生活的“雾霾”对抗。而今父亲脸上的“沟沟坎坎”,像他走过的路,刻下了岁月的永恒。而我,却只是在身为人母之后,才真正领悟到的那份无言父爱承载的厚重深情。那一瞬,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而不是父亲。  


昏睡中醒来的父亲,紧紧地拉着我的手,我知道他害怕看不到我们。尽管说话尚不清晰,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内心的胆怯。我去打水,他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我的出入。几分钟见不到,就会用含混的语音喊我的乳名,然后握紧我的手不放开。我回家给父亲熬粥,送来时,他还是含混的语音埋怨我来得太迟,说他饿了,可我喂他喝粥的时候,他又说不饿。却用只有我能听清的语言告诉我,他就是想看到我,不想让我离开。  


那天深夜,因为药物的副作用,父亲没有睡意。他问我为什么还不休息,我告诉他,等他睡了我再休息。他听了,使劲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。实在睡不着,又问我,他是不是要死了?我说不会的,一边握着他的手,一边安慰着他。只见渐渐睡去的父亲,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,蔓延在眼角边深深的皱纹里,流进了我的心里。  


站在医院的走廊望着窗外,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。泪水喷涌,顺颊而流。心如同昏暗路灯下飘舞的雪花,在空中簌簌发抖。 


半个多月后,翻身换纸尿裤的时候,父亲明显有了主动配合的意识,令我激动不已。喂他菜粥时,一辈子都不愿意麻烦任何人的父亲,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不忍。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,都说养儿防老,而我们为他做的,却永远是这么少,这么少。 


一直以来,我害怕父亲沉默,害怕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越走越远。握着他的手我和他说话,说我们小时候的事,说我们的成家立业,说我的文字见报了。我给父亲朗读着我的诗歌散文,父亲欣慰的眼神,回应着我一个个慈爱的笑容,满眼泪光闪闪。那一瞬,我真想用我的一切换回父亲的年轻。那一瞬我发现,父亲是一本厚重的书,我一辈子品读不完的书。 


下楼给父亲买东西时,无意间在水果摊上,看到了小时候父亲给我买的蜜枣。买了回去,问父亲这是什么?父亲张口就说:“蜜枣。”这是住院以来,他第一次说出最清晰的两个字。 


瞬间,我眼眶发热,抱住父亲,泪如雨下…… 

 

——完—— 

 

 

 


  作     者:李玉红 

  主     播:刘巷萍

  出  品   方: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报刊社

       武汉市红十字会

专业支持:汉口学院传媒学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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