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岸桃花

作者/桑飞月

在她眼里，河对岸是一年四季的桃花红。

每次回乡，路过桃林，她都会隔河眺望。明知，他不在场，桃花亦未开，但仍会觉得天清地明，春天茂盛。

初遇时，是十四五岁的年纪。她穿藕粉色绒褂，绑马尾。低头答题时，马尾梢儿便搭在脖子里，柔美，调皮。他在一边，转一支游手好闲的笔，目光偶尔斜窥她的马尾梢，鼻子尖……末了，她把试卷故意摊开来，不想，他却迅速交了卷。

谢啦！我抄得和你做得一样快。事后他得意地说。课后，他翻院墙去校外折桃花，回来时却被政教老师抓到，桃花撒了一地，她捡了两支回来，插在旧墨水瓶里，清水养着。他看见，吹起了口哨，调子欢快。

周末放学，她恋陌上花，缓缓归，直恋到他的影子，像麻雀一样，隐进桃林后的那个村庄。心中才满当当地离开，那里，蓄满了桃花，朵朵挤扛。

之后，她考入高中。开学那天，站在一片红灿灿的凌霄花前，她怅怅然，嫌它不及桃花好看。忽然身后有人吹口哨，一回头：是他？没错，他也来了。我爸用一叠票子硬把我塞了进来。他挠着头皮说。她笑。

他学理，她亦学理。两人被分到同一个班里，偶尔前后桌。他借她书，她亦会用他文具，都不打招呼。太多的言语，仿佛会泄露一个人心底的秘密。

某次她回校，伸手去桌肚里取书，触到圆滚滚的东西，低头一看，是桃子。桃子们看到，她的脸瞬间变得比自己的还红。茶水间打了开水，她迅速朝他杯中倒一些。他打球回来，端起杯子便喝。她的好，不消说。

早春季节，两株看似不语的桃枝里，却涌动着花的秘密。

高考前两天，停课歇息。她写了张字条，无他，仅祝他考场得意马蹄疾。他回了张：人约黄昏后。从没见过那么俊秀的字，很显然，是花了大功夫写的。

两人沿着校门口的路散步。仲夏夜，头顶上浓荫朵朵，她却觉得是鼓鼓囊囊的桃花，欲绽的芬芳捂都捂不住。怕被别人说闲话，两人用最平常的言行压制着不一样的心绪。

他说，不知我将来能混成啥样？捡垃圾也说不定。她嗔怪，怎么可能？他请她吃夜宵，路边小摊上的樱桃银耳粥，格外的甜。那晚，甜的应该不只有这碗粥，还有那月光，树，蛙鸣……

接下来，向左走，向右走。无法留恋，也没有刻意的寻找，只在心里等待，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，抑或盛开。

最终，遇，也还是遇到了。只是，春天已过，他们在不同的城市里，守着各自的繁花硕果，过起了俗世里四平八稳偶尔也会有点惊险的日子。

他问，你好吗？

她说，嗯，你也很好吧。

此后，便没有太多的话再说。她在同学录上，偶尔看到他发的照片，一家三口头挨着头，暖暖地笑。她心里便淡淡地泛酸，但瞬间就甜了，像吃了一枚桔子。他在网上寻得了她的博客，看她写那些前尘过往，只看，不说话。她知道，他在。他亦知道她什么都明了。

错过，是遗憾。如果彼此都好，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。此后的情谊，只是无声落在彼此影子上的目光。

好的爱情，就是这样吧，似隔岸桃花，以中镜的姿态，开在春天里。春天过去，它便渍成了心底上永远的红，淡的，却念一辈子。

  作　者：  桑飞月  

  主　播：  袁宏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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