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菜也能熬朵花

作者/凤鸣

“春天干燥,容易上火，你拿点苦菜根，泡茶喝，也给你二哥送点去。”临出门的时候，父母给我一包晒干的苦菜根，再三嘱咐我。

父母都是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的年过八旬的老人。从我记事起，却经常给我讲文革时期一个关于苦菜的故事。

文革开始后的第三年冬天，当时二哥刚学会说话，因为家庭成分问题，我家三代八口人被赶出了世代居住的祖宅，临时住在生产队一个闲置的小房子里。房屋破旧不堪，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。尽管后来生产队临时给搭了个棚子，但还是四处进风，母亲每次都是冒着失火的危险做饭。现在这个棚子已经成为碾棚，成为那段苦难岁月的纪念。

那时，几乎没人敢到我们临时的家串门。每次讲到这里，母亲都感慨：“谁愿意沾成分不好的边？只有你孟大娘，来看了好几次。我对她说，这样还活着干啥？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？她劝我，好好活着，苦菜也能熬朵花啊！就是这句话，我记了一辈子！”

孟大娘还指着我二哥说：“这种不尊重文化人的世道，怎么会长久？等孩子长大了，世道肯定变。他婶子，咱为孩子也要熬下去啊！”

每次听到这里，我总会眼眶发热。当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，两个普通农村妇女的对话，充满了智慧、信心和勇气，不由得令人佩服。

父母不知道等待我们家的还会有什么苦难，不知道孩子未来是什么样子，没有任何的盼头，没有任何希望，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
母亲继续唠叨：“每个帮过我们的人，我都忘不了！哎，好多年不见你孟大娘了，八十多了，不知道身体咋样了？”

我说：“孟大娘在济南享福呢！不像你，就是离不开老家。”

“你小孩子哪里知道，如果你孟大爷活着，她也不会到济南去。哎，人老了，都愿意在老家待着，她说不定很想念老家呢！”

母亲的话，也许就是我们常说的叶落归根吧！

每次回老家，我都会围着小山村转一圈，路过孟大娘家门口，我总是静静地在门口站一会。尽管宅子已经闲置，但保存完好。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，孟大娘敢于到我们家看望，给我们一家以正常人的尊严，至今想起，心中仍然充满了对她的感激之情，感谢她给予母亲为了孩子熬岁月的勇气。

走过孟大娘宅子不远处，是一个叫做龙尾（yi）子的地方。据说那个山坡是一条龙的尾巴，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小山村。这个小山村和我们国家一样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自从大哥做了这里的书记，已经修好了公路，通了公交，并且安上了移动和联通信号塔，电话手机早就普及了，有线电视收的节目和北京的一样多。这里除了拥有现代文明，还有朴实的乡亲感情和美丽的乡村景色。

我们姐弟六人想尽了办法，想让父母到北京、济南或我们所在的任何一个城市，在他们还能体会天伦之乐时，享尽人间所有的幸福，可父母就是离不开这个充满痛苦记忆的小山村。

看着路边的苦菜花,想起老家的父母和孟大娘，还有熬过那段岁月的父老乡亲,我忽然明白，他们不正是那熬过苦难、已经开花的苦菜么？虽然他们很普通，但他们乐观顽强，用不屈的精神装点了这片土地。

—完— 

    作       者：凤鸣

    主       播：彭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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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武汉市红十字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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