鲸鱼的呼吸

作者/羊白

他是我的初中同学，小名叫阿宝，家在陕南山区的一个小镇。

他的父亲是个瘸子，母亲是个哑巴，家庭的困难和生活的屈辱可想而知。幸好苍天有眼，小宝身体发育良好。他是家里的宝贝，也是唯一的希望。因此他格外珍惜，学习刻苦，年年都是三好学生。

初中毕业，小宝的成绩全县第一。在当时，只有拔尖生才有资格上中专，这是农村家庭普遍的选择。何况对于他那样的家庭，上中专可以尽早成为“公家”人，早上班挣钱为家里减轻负担。

于是，小宝兴高采烈地去读了一所煤炭学校，学的是锅炉专业。四年后，他被分配回老家一个军工厂烧锅炉，专业对口，然而所学的知识几乎无用。因为老工人们没学过一天，照样把锅炉烧得滚热发烫。

军工厂是六十年代建的企业，由于产品单一，交通闭塞，厂子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。工作一段时间后，小宝问自己：前途究竟在哪里？自己还要在这里烧多少年的锅炉？他想起了儿时乡亲们对他的夸奖：“瘸子和哑巴的儿子不得了，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人物！”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脑海，让他羞愧难当，彻夜未眠。

一番心灵的挣扎之后，小宝幡然醒悟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，必须把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随后，他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，学的是会计专业。

那时候，自学考试没有什么参考资料，教材还要从省城邮购。而且，小宝所在的县城当时未设考点，每次考试，他都得坐长途车去市里，还要住一晚。他一月的工资七十多块钱，除了给家里定期寄去生活费，除了生活学习花费，他没有任何消遣，过着非常清苦的日子。

用了三年的时间，小宝考过了所有课程。然而，当他拿到毕业证，却发现并没有可用之处。按理说，厂里有会计部门，并且大部分会计都是半路出身，不具有从业资格。可他找了很多领导，都被拒绝了。因为在国营企业，会计职位很紧俏，所安排的基本上是领导的亲戚或子女。无奈之下，他继续烧锅炉。

对于如此晦暗的现实，小宝思考了好久：走，还是不走？最终，他决定留下来，一方面加紧考注册会计师；一方面，尽快找到一个应用的机会。

经过多方打听，小宝了解到县城里有一家方便面工厂正在招聘会计。在他诚恳的请求下，方便面厂的会计部门答应了他可以低薪兼职，但条件是，每月得推销出去1000袋方便面。那时候的方便面不像现在这样好卖，他以倒贴运费的方式，全部转发给了一家杂货铺。

一段时间后，那家方便面厂对小宝的能力和学识有了充分的认识，正式聘请他当会计。两年之后，小宝顺利拿到了注册会计师的资格，成为我们市取得注册会计师的第一人。第三年，他被调到广州总部，并很快被任命为财务总监。顷刻之间，他成了家乡的名人，再一次成为乡亲们热议的对象。大家都说：“瘸子和哑巴的儿子果然了不得，一个锅炉工，摇身一变成了大企业的高层，简直是奇迹。”

是的，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。命运把小宝安排成了一个锅炉工，他没有认命，就像一只鲸鱼，憋住了劲，转了一个很大的弯，最终从另一片水域冒了出来，用呼吸绽放了一道壮丽的景观。

我嬉称小宝为鲸鱼。他笑说，鲸鱼的呼吸虽然很壮观，但首先是自身的需要，没有选择，必须如此。就像他自己，每次想到父母的残疾，他都意识到不能自甘堕落，要把父母失去的东西夺回来。路途再曲折漫长，他也要奋力游到大海，让父母看到春暖花开。

—完— 

   作       者：羊白

   主       播：黄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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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武汉市红十字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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